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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香校园

青春祭

相逢何必曾相识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  1.    我的记忆是混乱的。像或明或暗的线,在某段兀然的显现,在某段消失成一片空缺。心理研究报道称,大脑的记忆系统会把人获得的信息进行归类,然后命名;最后在脑子里存储的就只是一个归类后的命名,而不是信息本身。人是最复杂的矛盾体,不仅仅是现实与梦想矛盾那么简单。我们很难确定人生是不是一场幻觉。就像持续长久的梦,是一次疲惫的奔波,恍惚朦胧中自己好像经历了什么刻苦铭心的事,醒来后却都逃遁的无影无踪,像纠不住尾巴的小狐狸,刻意淘气的躲避现实的追捕。我就抓住一点模糊的印象,握紧拳头,指节发白,那是大喜大悲后的迷惘。许久,手指张开,惨白的手心里有指甲留下的玫瑰压痕,那朵妖冶幻灭的玫瑰,是梦境曾经存在过的唯一证据。一遍遍温习,直到残留的余温消失,指尖僵硬。    暑天,铺天盖地的暑气在每一个角落都设下了屏障,不管逃到哪里,都摆脱不了抑制呼吸的包围。明晃晃的阳光使大脑泛泛浮夸,我将这称之为诱导发呆。潜意识指使自己转过这条街的这个路口,梦游似的飘过斜坡,到了前院,前院后面是中院,中院后面是后院,我家就在层层包围的后院,像是孩子精心包好一层层包装纸的礼物,有些幼稚有些期待。    到了中院,习惯性一瞥,瞳孔收缩。    有些时候,初见带有奇特的熟悉感,也许是曾经见过,也许是如假包换的初见,反正都应该感谢那种熟悉感,像是奇妙的磁铁,把你吸进他们称之为缘分的圈套里。这话有些矫情,可你不得不相信。哎呦小弟弟,我不叫希,我叫柒。我不叫希,我叫柒。 陌生的熟悉感。我调动了大脑的每个细胞来回忆这句话,收获甚少。我直直的杵在原地,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像插入米饭中的那根筷子一样傻。熟悉的侧脸,熟悉的声音,熟悉的衣着,熟悉的陌生人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    2.    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,你在某个街角驻足,无比确信自己曾经在这盏灯下抬头看灯光里飞盈的蛾子,记忆却没有关于这条街的记载,你一脸迷茫,好像多年前那个丢了梦的自己。巨大的空落感会僵硬自己的思考。像《空房间》的最后一个镜头,两个人站在体重计上,示数为零。诡异的空落一瞬间勒住呼吸。你在某个喧闹的时刻停住抬到半空中的手,脑海里像快镜头闪过一些片段,很快淹没在喧闹中,忘记了什么,想起了什么。    我在这里看着他,阳光里有灰尘翩翩,他的轮廓是有温度的绒线。金色的睫毛,高挺不羁的鼻梁,红棕色有些凌乱的卷发,这是一个颇有英伦风的人。他转过头,直视我充满疑问的目光,没有一丝惊异,嘴角斜斜地上扬,眼里是波澜不惊的潭水。一时我分辨不出他的年纪。他向我打招呼,老朋友的感觉。他温和的摸摸那个孩子的头,低语了几句,起身向我走来。他脸上一直带着明亮又抑郁的笑,准确的说是嘴上,他面部的其他地方没有丝毫带笑的意思,我怀疑他眼里的潭水是不是被冰封了。他走路时矜持又风度翩翩,有些落寞的意味。    

   你不记得我了,他的表情没有变化。老朋友,他皱皱眉头说。老朋友?你是说我吗?我很老吗?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这话有多么白痴。果然,这种低级到可以称之为笑话的错误使他石膏似的脸柔软下来。    这就是我第“一”次遇到柒的情形。    

    3.时间旅行者,他这么称自己。他的出现从来没有固定时间,更谈不上规律可言。有时候,他会穿着黑色的呢子风衣,脸上有青色的胡茬。有时候,他穿着深蓝的紧身T恤,没脱去青涩。研究他出现的地点和时间成了我一大娱乐方式。 

      他斜倚在我房间柔软的红色沙发里,用不缓不慢淡淡夹着沙的声音解释:我是时间旅行者,由于基因的某些不同,我一生下来就在不停的做所谓的“穿越”,但我无法控制我要旅行的地点,有时候甚至我会出现在马路中央,两排汽车对我吹胡子瞪眼。我也不能控制旅行的时间,可能我会在睡觉时旅行到无人的空地上,醒来后迷茫的找着回家的路。看过《时间旅行者的妻子》么?作者是我去年旅行到她的年代时交的朋友。我的英文不错,旅行时很容易到讲英文的国家,学门外语有好处。说完他笑了笑,好像自己讲了一个高级的笑话。那我英文有不会的地方就请教你喽,我很现实的说。柒皱了皱眉,嗯哼。我没有露出很惊奇的样子,这是我的一贯作风,在我脸上你永远看不到很强烈的表情。沉默就是我最波澜起伏的时刻。一页习题,我写了一个小时。关于庸俗电视剧里的片段不停在我脑海里张牙舞爪,因为他,我开始信那些天马行空的情节。是在做梦吗?人生就是最真实的虚幻。谁也说不清自己在什么时刻是完全清醒的,因为往往只有醉了的人才会强调自己的清醒。柒倚在红色布艺沙发里,像希腊神话里的 Narcissus 雕像,有意无意的翻着沙发边的一本书。不知什么时候,书页的翻折声消失了,我从作业里抬起头,沙发里只剩下一本书页大张的书,他走了。我叹了口气,走到沙发前,把书放回书架。All of life is an act of letting go, but what hurts the most is not taking a moment to say goodbye…有时候,只是来不及说再见。

      4.这一次,柒消失了很长时间,我刻意的在中院张望,希望那些熟悉的句子又会以优雅的音调响起,可是,什么也没有,像是真真切切的梦一样,梦醒了,什么都消失的不着痕迹。有时候自己发呆时,总有一幅画面鲜活在脑海:一个人在巨大的舞台中央不停旋转,周围是流动的黑色寂寞。一圈一圈,越转越寂寞,越转越孤独。谁不是呢?漫无目的的像小狗一样追逐尾巴上的“幸运”,没人提醒别人那是一种徒劳的追逐。
    于是,世界都在一种荒诞的谎言中繁荣起来
    我们表面上看到的繁华,其实不过是华丽的外衣,外衣下是空虚肮脏的心,长满了涡虫和虱子,有着腐烂的腥臭。只有夜晚,显得朴实真诚。于是,我爱上了夜。爸妈去国外的日子里,我习惯在深夜里醒来,睁大眼睛,努力去看什么也没有的黑暗。我毫不避讳的称自己是黑夜行者,轻易地在一片黑色中脱下虚伪的外壳,真实的自己思维游走天马行空。无数次想象自己披上黑色的披风从一个楼顶用力一蹬地,越向另一个楼顶,黑色的披风在风中呼呼作响,我昂起头像威风凛凛的骑士,如果有女骑士的话。有一段时间,柒总是在黑夜到来。他上一秒还在享受佛罗里达明媚的阳光,下一秒便和我一起迷失在化不开的墨色中,这种变化常使他哭笑不得,然后,他就半张着嘴,却什么也说不出来,我打开灯写字,他皱着眉头苦笑,晚上又交给沉默。不过,凌晨有了和我一起迎接黎明的人。起初不敢一个人迎接那庞大的革新,像是类似成长拔节的尖锐的疼痛,而两个人,就不会在巨大的寂寞面前显得单薄。他消失的这段日子,我的夜晚又完完好好的归还给我,我却不习惯。像是习惯被别人抢走糖果的孩子,突然没人和他抢了,他拿着糖果站在原地,好像失去了更多的什么,巨大的失落感。开始隐隐担心。希望他不会旅行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,还没来得及宣告自己的到来,就被枪子堵住了嘴;希望他不会旅行到某个人家中,被当成流氓赶出来;希望······16天了,他还没有出现。17天,他怎么还没出现?18天,他不会真的就此别过吧?19天,20天,21天······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        5第22天,他出现了,却是我从未见过的三十岁的面孔。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陌生的朋友。开门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样带一个三十多岁的“陌生”男子到家里去会不会不好,于是心烦意乱的手脚笨拙起来,开了十年的门突然开不开了。我来吧,柒麻利的接过钥匙,轻轻一扭,门开了。他依旧是坐在那个沙发里,却比上次大了十几岁。22天前,他还是一个面孔干净的青年,现在,他的脸上已经有了青色的胡茬,他眉头间的“川”字更深了,他的眼角有一些细小的纹,使他看上去有些苍凉,他眼里有着更压抑的潮水。我还不适应这么大的变化,但我知道对于他,我们已经有十几年的友谊,从他的十几岁到三十多岁。与往常一样,我写字,他翻书,整个过程是在沉默中进行的,没有语言。沉默最能掩饰尴尬。好像自己的时光硬生生被截断了一部分,插入一段陌生的故事。和器官排斥的感觉一样。我看见我的死亡了,他淡淡的口气打破沉默。我迷茫的抬头,这算是预告死亡么?他的目光延展到窗外没有尽头,却没有再解释。我发现自己的惶恐大于对他的同情,我不知道他消失后我会多迷茫。我直直的盯着他,像初见时一样,脑子却一片空白。我只是希望我的妻子在我死后能够不要失眠,我怕她醒来后受不了我的不辞而别,我只是担心她,他认真地盯着我说。你的妻子?谁?他没有回答。好吧,那不重要…重要的是“只担心她”…….我呢?你不担心你消失后我会怎么样吗?我用戏虐的口气说道,有些泛酸,有些赌气。他像听了一个大大的笑话,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笑得扭曲起来,连他眼里深深的潭水也像被风卷起,他的笑声一点点黯淡,最后成了几声呜咽。我有些心疼的看着他,我不知道他是哭是笑,又或两者兼有。笑过他又恢复了Narcissus 雕像的样子。看着这个快和我爸爸一样大的男子,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。突然想起来《荆棘鸟》中英俊的教士拉尔夫。有些事,我们明知行不通,还是义无反顾的去做。接着,我们聊了很多,大概是接触死亡时有些恐惧,他的声音有明显的抑扬顿挫。他的声音像轻柔的海绵,柔的虚空,像是浮在空气表面。他的黑色风衣使我一瞬间陷入恍惚,以为他是黑夜里幻想的自己。我们并排坐在冰凉的地板上,关了灯,窗外不知为什么放起烟火来,一团团明亮艳丽的烟花博得几秒钟的风光后,无可奈何地沉默下去。天空永远不会寂寞,有一批又一批的烟花前仆后继的争取一刻的绽放,然后坠落。看着这些,我们心情有些沉重。他问我旅行的意义在哪,我脱口而出:不是在途中的风景吗?他沉默。其实我更偏爱三十多岁的他,偏爱三十多岁的他有我不了解的孤独。直到某天我拿起《荆棘鸟》这本书才明白,这是拉尔夫留下的情结。很小时就看了这本书,当时也没有很大的触动,它却潜移默化的影响了我的喜好。就是那么一点,我一直忽视,它却影响我很久。一天夜里,柒来了,开了门径直走到我的房间,看着灯下咬着笔杆的我,说:我就知道你还没睡。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?你给我配的呀。好吧,我一脸迷茫。三十多岁的他坐在每次都坐的沙发里,一言不发,我写作,他看着我。他走后,面对沙发上凹陷的弧度,我想起来我又一次忘了问他死亡的日期。对着空空的沙发,我坐了一夜,看着沙发上的弧度一点点变平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6.三天后,柒又出现了,二十多岁的样子。我忍住没有和他讨论死亡的事情,当然讨论了也不会有结果。他穿着正经的黑色西装,头发打了发蜡。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,在婚礼上跑了,不知新娘会作何感想,他一脸轻松。新娘要是知道你在婚礼当天旅行来见别的女生一定会吃醋,我下意识的说。他撇撇嘴,不见得。他匆匆的低头嘴角勾了勾,又很快抬头眺望着远方某个不知名的角落。讲讲你的新娘呗,你已经勾起我的好奇心了。他耸耸肩,无可奉告。还是笑,从来没有见他笑得这么轻松过,空气中细小的尘埃似乎都被他吸走,卷起小小的漩涡。他在院子里大笑着转圈,转着转着,消失在一束阳光里,我在楼房的影子里,有些凉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   

  7.     哎呦小妹妹,我不叫希,我叫柒。明亮的笑容。 小时候的我性格孤僻生冷,喜欢抱着膝头冷眼看世界,没有人喜欢和我玩。我看着其他孩子欢呼雀跃的身影,像看着另一个世界的喧嚷,不属于我的世界,那个世界没有人愿意向我打开大门,我也不想进去。十五岁的柒,向五岁的我走来,我拥住这仅有的一点温暖,拼命探寻着世界其他角落的温度。因为缺少温暖,所以紧抓不放。五岁的记忆能刻下什么呢,很快就淡忘了。于是对于我来说,那一次才是我们的“初见”。但多年后,还是一样会紧抓不放。宿命的圈套。因为他,我摒弃了最爱的那句“人生若只如初见”,毕竟,如果截断了下面的故事,就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了。也只有经历了下面的沧海桑田,才会想停留在初见。

  8.你知不知道,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我都被惶恐包围着,我向前看,前方是黑色的问号看不见我们未来会怎样,谁敢对上帝质问?我什么也不能做,只能坐在你坐过的沙发里,紧紧抓住惶恐,紧紧抓住现实的等待。你知不知道,你的妻子激起了我沉伏已久的危机感,潜意识里我都自负的以为只有我生活在你的时空里,当“她”出现时,我有一种喜爱之物被抢走的感觉,我有霸道强烈的占有欲。我的东西,不想与别人分享。可是我明明知道,你从不会在我的时空里做太多停留,但还是为着那一点小小的交集,努力奔赴。多年后,柒和我坐在大大的落地窗前,静数飘下的黄叶,我想着以前的那些想法,静静的笑,他看着我,也会心一笑。我们长久对视,沉默了一下午。一切都放慢了步调,迎接那个迟早都要到来的结局,不是结局的结局。他四十岁了,我三十岁了。岁月偷走了苍老的年华。苍老是一段年华,风华是一指流沙。最后一片叶子飘下来时,他消失了,椅子上还有残存的余温。

    9.任何事物离开后都会留有余温,等待下一次的温热。如果那余温没了续集,就代表那个人,那件物,重新化为无数粒子,漂浮在浩瀚的宇宙,TA永远的消失了。

     我们要做的不是为余温的断绝哭泣,而是轻身伏在那余温最后的地方,用自己的体温重新温热它。

     作者:阴静苑  笔名:井  联系方式:1285007465@qq.com 电话:13213134050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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